無道文彧。

路歸遙冷笑一聲，抖出那柄「離恨劍」，寒冽鋒芒直指對方。

「今日就由我，來領教閣下的刀法。」

成非空斂下眉眼，並不做聲，然而自鞘中緩緩抽出了武器，擺好了戰鬥的架式。

「是鼎鼎大名的『青夕』呢，能一睹其型態，可謂倍感榮幸。」路歸遙嘴上說著，手上卻已開始動作，使一招「折柳問離」劍勢不強，若飄若忽，看似散漫而無力的朝對方攻去。成非空心知那並非是真，對方的每一劍每一著，其實都蘊藏著極大力量。他右腕一沉，使招「紅塵幾度」揮刀擋格，刀勁不凌厲而沉著，力度不求大而求巧，輕輕一帶便化解了路歸遙攻勢。後者也不甚在意，順勢迴劍，寒芒一閃又發一招「幽愁暗恨」劍風呼嘯，陣陣悲鳴，如泣如訴，懾人心魄。離恨劍攻至眼前時成非空使招「世事無常」出刀更為奇巧，似隨意比劃卻又暗藏章法，左一揮右一砍，逼散哀哀勁風。路歸遙氣一提，腕一翻，使出「春草還生」劍勢細密如雨，表面稍嫌虛浮，然而卻自成節奏，這劍被格開下劍立刻又至，架構嚴實而不易拆解。成非空抵擋片刻後使招「滄浪淘沙」刀勢洶洶如潮向劍雨最密處挺進，一勾一劃，交纏半晌，最後只聽得一聲清脆鳴響，劍雨終是為刀浪所擊，破了此招。

「好刀法！閣下果真名不虛傳。」藉著劍被格開的餘勢向後躍開一步，路歸遙在站定後朗聲讚道

「過獎。」成非空淡淡言道，不做任何表情。

「方才只是比劃比劃，真正的比試現在才要開始，還望閣下勿留情。」路歸遙笑道，舉起離恨劍，待成非空一頷首，便先發制人。

「錚！」

刀劍相交的剎那成非空心頭便是一凜。雖然前三招只是試探他心知肚明，也早就做好了迎接強悍攻擊的準備，然而透過刀上傳來的力度依然使他心驚。對方很強，非常強，即使總是用一種半吊子的態度說著正經話，給人的感覺十分輕浮，但成非空知道，路歸遙的實力不容小覷。成非空心下多了層戒備，表面上不動聲色，在抵擋對方攻勢的同時小心觀察。這是他一貫的作風。

反觀路歸遙看似一臉輕鬆的彷彿雙方不是在戰鬥而是遊戲，其實他心下也凜然。成非空不愧是出了名的刀客，在面對自己招招凌厲的攻擊時仍能沉著應對，以雄渾的力量將自己的招式一一化解。他驚服於對方那渾厚的內力，那使得他根基穩固，文風不動，似乎再強悍的招數都不能撼動他分毫。且成非空守多於攻，這樣使得自己更難以從其中找出破綻並加以攻破。路歸遙知道成非空在等，等著自己的劍路被他摸清或等自己露出破綻，屆時成非空將轉守為攻，一舉擊敗自己。路歸遙不能讓他得逞，時間拖得越久對自己越是不利，因此他想盡辦法出些狠招，想逼使成非空攻擊，然而對方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，反而防守得更為嚴實了。路歸遙心下苦惱。

赫然成非空一個破綻露現，路歸遙瞅準了便使招「嗟離嘆恨」長劍舞得凌厲朝破綻處猛攻而去。成非空刀勢一沉，擋格片刻後驀地暴起，一招「乾坤推移」使將出來，狠狠殺向路歸遙，其力量之磅礡猛烈，完全不若方才防守時的溫厚姿態。路歸遙心下暗叫不好，忙使「愁緒如海」迴劍護住自己，但成非空只略施小招便輕鬆破開了路歸遙防禦，刀尖直指他的咽喉。

「你……」路歸遙想說些什麼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。早在成非空刀勢突變的那刻，他便知道對方先前那破綻是佯裝的，故意引自己上鉤，而自己太過心急，信以為真，竟未作多想便直接殺了過去，結果落得現在如此，被人用刀指著。

成非空只淡淡瞥了他一眼，道：「你還太年輕。」

路歸遙不語。他知道成非空所謂「年輕」並不真的是指年齡上的差距──若是這樣說的話成非空還比他小著幾歲。他指的是習武的時間長短、戰鬥的經驗多寡，以及，令人稍感意外的，那股歷經世事的滄桑。當路歸遙自己還在感月吟風、為離所苦之時，那些傷感淒涼早已是成非空心頭上的雲煙，過眼即逝。路歸遙是初出茅廬的尖銳，成非空卻已是被磨蝕盡了的圓滑，初時見前者占盡上風，但時間一久，再利的鋒芒也會折鈍，最後的贏家反而是後者。路歸遙心中嘆息，自己果然還是太高傲了，自以為強大就質疑成非空的能力，貿然挑戰他，殊不知自己卻看輕了對方，為其所敗。

「不必有任何過度的情緒，你只是需要時間。」成非空彷彿一眼看穿路歸遙所想，撤回了刀，緩緩言道。

「路歸遙受教了。」語畢，路歸遙便要行禮，卻被成非空一擺手阻止。

「我並不能教你什麼，而是你能夠從事情中，自己學到什麼。」成非空頓了一頓，思索了一會兒後續道：「很多事情本不是別人能教你，而是要你自己去揣摩、去觀想。我也是這樣一路走來的。」

路歸遙點了點頭，知道一向不多言的成非空對他說了這些已屬難得。

「我有朝一日，一定會打敗閣下。」

成非空淡淡笑了笑，還刀入鞘，轉身離開，背影如漸入山水墨色，緩緩隱去。

〔後記〕小小札記

《清平樂》李煜
別來春半 觸目愁腸斷
砌下落梅如雪亂 拂了一身還滿
雁來音信無憑 路遙歸夢難成
離恨恰如春草 更行更遠還生

《臨江仙》楊慎
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
是非成敗轉頭空
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
白髮漁樵江渚上 慣看秋月春風
一壺濁酒喜相逢
古今多少事 都付笑談中

＜離恨劍＞
離恨劍 不斬離恨 不斷離恨 更造離恨

＜青夕刀＞
青山在 夕陽紅 世事滄桑付一夢

20140605 1828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