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道文彧。

「吶，毛利，如果哪天我死掉了，你會怎麼辦？」

「汝死亡之日，乃吾接收汝領地之時。」

「你還真無情啊，怎麼不想想你就沒人打架了？」

「哼。」

當時他以為那只是玩笑話。

但當他看見那遍體鱗傷的人影緩緩沉沒海底，他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。

他，藉豐臣秀吉之手，殺了長曾我部元親，在他自己的面前。

「合作愉快唷，毛利君。」耳邊傳來竹中半兵衛的嗓音，語調帶著輕笑。

「合作……愉快。」

他臉上平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，但心底的波濤不斷翻湧著，攪得天翻地覆，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毫無預警的打翻了，碎瓷散了一地，尖銳的邊緣將他的心割得亂七八糟，甚至也血流不止。

這跟他們當初說好的不一樣。他只是想要打敗長曾我部，將富嶽搶過來而已，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殺了他。就算要殺，也該是由他毛利元就來殺，而不是那個依憑蠻力主導一切的豐臣秀吉。他強迫自己看著海面上那漸漸消失的人影，刺目的白髮緩緩為海水的藍所吞噬，最後同化成浪花，轉瞬即逝。

『如果哪天我死掉了，你會怎麼辦？』

當時的自己怎麼回答他的？

『你還真無情啊，怎麼不想想你就沒人打架了？』

耳邊略帶沙啞的爽朗語調揮之不去，毛利元就不斷的將呼吸調慢。

竹中半兵衛，汝做得太過了。

「天陽之墜。」

無情的砲火將一切化為焦土，毛利元就安坐在已更名為「日輪」的富嶽上，冷眼看著一切。

已經沒必要維持同盟關係了，竹中半兵衛。汝不必怨吾，汝知道吾等的關係本就不長久。

只是吾將同盟破滅的日子提早了。

望著這座精心改良過的大砲，毛利元就不發一語。

海賊果然是海賊，做不出什麼太精緻的東西，自己改造過後這東西好看多也強大多了，海賊們怎麼不提早將它交給自己？現在就用它將豐臣的勢力趕走吧，趕得遠遠的，不讓他們再來打擾安藝地區，然後──

──然後呢？

海的另一邊已經沒有他了。

陽光落下，照在單薄的人身上，影子更顯孤獨。海風徐徐吹著，彷彿化成低語，在他耳邊迴響：

『如果哪一天我死掉了，你會……』

別再說了！

他不忍去聽也不想去聽，害怕聽見，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害怕。他摀住雙耳，試圖將那聲音趕出腦海。

『吶，你還真無情啊……』

低低的嗓音逐漸淡去，消逝在海風中，失了痕跡。但毛利元就並沒有因此而平靜下來，他的心裡翻攪得更厲害了，簡直要將他的五臟全數攪碎的那疼。

他不自覺向前跪倒。

當他清醒過來時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。

殺了所有人。

殺了豐臣秀吉。

殺了竹中半兵衛。

他要殺了他們。

『如果哪天我死掉了──』

『汝不會死。若吾不殺汝，汝就不會死。』

『呃，我該怎麼解讀這句話？』

『汝無需明白。』

『喂！毛利！』

『哼。』

如果他們能在海上再一次相遇，也許，這會是他的答案。

如果真能再次相遇。

20140609 1054字